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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不詳的預感往往會成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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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時的作戰會議最後到深夜才勉強告一段落。

夜風在荒禿的樹梢間冰冷呼嘯,光線昏黃的主帳內,影子像是黑色的獸投映在幕布上,長久而沈默地匍匐在眾人身後。嗶剝一聲,置於桌上的燈燭爆出些許火花,點點星屑還未飄落就已消散無形。

“一定要兵分幾路嗎。”

話一出口,帳內所有的人都向她望來。本要起身離去的人停下了腳步,就連默不作聲抱刀坐在一旁的銀時都擡起眼簾。

赤色的瞳孔中仿佛還殘留著白日殺戮的痕跡,如染血的刀一般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,白袍染血的夜叉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,就楞是無人敢湊近上前,以至於他身邊幾乎形成了真空地帶。

而他身邊本屬於桂的位置,是空的。

為了替後方部隊爭取生機,桂在上場戰役中主動請纓以一己之力試圖拖住敵軍。銀時背他回來時,鶴子有一瞬間幾乎以為對方拼命救回來的不過是一具屍體。她下意識地開口想說些什麽,但與銀時擦身而過時,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緊繃到幾乎發抖的肩膀,仿佛被驟然扼住了聲音,只能怔然地立在原地望著兩人遠去。

所謂應急的作戰會議,也是在醫療隊傳來了桂已脫離生命危險的消息之後,才慢慢正常運轉起來的。

仿佛沒感受到眾人針紮般的視線,抑或是已無暇關心,鶴子望著平攤於桌面上的地形圖,斂眸掩去眼底如燭光搖曳的不安,神色平穩沒有絲毫變化。

“非得分開不可嗎。”她輕聲道,既是疑問又是陳述,近乎像是在跟自己對話。

其他人神色中的不可思議愈發明顯,有人甚至左右張望了一下,似是要確定說出這句話的另有其人。

在天人聯軍壓倒性的實力面前,為何要避免正面交鋒轉而取巧打擊各個要害,剛剛才激烈地爭討過一番,此時提出這種毫無邏輯可言到無理取鬧的請求,幾乎像是一種隱晦的背叛。

若不是有高杉鎮場,那些一直以來都對她心懷不滿的人說不定已經跳出來了。

自桂受傷起,銀時和高杉就成了部隊裏低氣壓的中心。銀時將自己在沈默的怒火中包裹了個嚴嚴實實,表面上看過去就是一個死火山,在內裏將自己折磨得天翻地覆,但高杉就沒那麽看似平靜了。

激烈的負面情緒一旦燃燒起來,哪怕最後玉石俱焚,也只有宣洩的一條路徑可選。

燭火在夜中飄搖,融蠟像是將要幹枯的河流一般緩緩沿著燭身滴落下來。鶴子擡起頭,只是看著高杉:

“一定要去嗎。”

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就不要問——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。

沈默短暫又漫長得看不見盡頭,鶴子定定地望著高杉,明知徒勞,但眼底還是忍不住有微弱的光芒隱隱流露出來。

“……你在說什麽蠢話,”碧瞳微縮,高杉看著鶴子半晌,最終只是回了這麽一句。

“……也是。”指尖動了動,鶴子將置於木桌上的右手收回身側握攏成拳。“抱歉,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。”

她漫不經心地移開視線,轉而落在姜黃的地形圖上。

“明天一早,就按時出發吧。”

以朱砂墨細心地標記出各處軍事要害險地的地圖上,山川縱橫,河流曲折。所有錯落起伏的線條都最終匯至一條墨色的邊界線上,突兀地被龐然而至的留白截去了所有路徑。

填補這一片空白的,是延伸向無盡未知的海洋。

……

天光黯淡,廣袤的蒼穹間填滿了烏雲,風雨欲來。萬裏高空之下,冬季的大海如覆薄冰,從表面的微透明漸變成深處幾乎漆黑的墨藍,如同光線無法抵達的深淵,將天空的色彩盡數吞噬。

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,黑煙滾滾的鐵艦從空中墜落,船頭朝下砸入海面,掀起滔天駭浪無數,如同小型地震一般將海水往岸邊洶湧推去。

主控室在兩方人馬的廝殺中陷入一片混亂,無主的艦隊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偏離了航道,跨越戰場和山川,朝著大海的彼方沈沈駛去。

甲板上人影繚亂,廝殺之聲如水沸滾。手中猛地一使勁,鶴子將穿透敵人胸腹而過的刀抽了出來,緊接著借力腳下一踹。失去支力點的屍體如同沈重的布袋,翻過鐵銹暗紅的船舷,朝虛空之下的大海筆直墜去。

來不及抹一下臉上尚溫的腥臭血跡,獸瞳兇光畢露的天人重新填補了包圍圈,冰冷的寒光從不同的方向相繼朝自己的要害刺來。

眼神一凜,鶴子驟然回身,手起刀落。

清脆的兵器斷裂之聲接連響起,短暫的寂靜之後,猩紅的血液爆射而出,身著重甲的天人隨著悶響墜倒在地,頸口斷面如一。

一甩刀上滾落的血珠,鶴子呼出積淤在肺部的濁氣,微微喘著氣站直了身體。

哪怕只是松開一點點精神上的桎梏,肉體的疲憊就會鋪天蓋地而來。仿佛有無形的錘子敲打著關節,酸痛得幾乎不像是自己的手臂微微顫抖起來,一跳一跳地抽。

無視身體各處傳來的尖銳警告,鶴子扭頭巡視戰場。

高空的風如刀子一般冰冷刺骨,甲板上不知何時堆滿了屍體,汩汩血跡沿著紋理一路流淌,在地勢最低處凝成了暗紅的血泊。

和敵軍交戰的鬼兵隊隊員的身影晃動在視野各處,距離自己最近的是八之助。

不擅長近戰,他一刀揮空,只擦到蜥蜴天人衣角,還未來得及回身,染血的彎刀已自上而下朝他迎面劈來。

瞳孔猛縮,在刀鋒將自己劈得腦袋開瓢的前一秒,八之助只覺衣領處突然多出了一股力道,不由分說將他往後驟然一扯——眼前寒芒一閃,視野再清晰起來時,蜥蜴天人已睜著暴凸的眼目一聲不吭朝自己的方向倒了過來。

還未來得及開口道謝,整個艦身驟然往下一顫一沈,船艙的內部傳來某物徹底崩毀的聲音。甲板劇震,仿佛打破了某種微妙的平衡,軍艦像是瀕死的巨鯨發出震得人牙齒酸麻的嘶聲長鳴,不受控制地開始向左丨傾去。

“……抓穩了!!”聲嘶力竭的呼喊被烈烈長風撕扯得模糊不清。

八之助知道鶴子的意思。

要撞上了。

和另一邊的軍艦。

猛地向前縱身一撲,他堪堪來得及抓住固定在船舷邊緣的炮臺,就差點被兩船在空中相撞的劇震直接甩出去,腳下一瞬離地。金屬摩擦的尖銳嗡鳴貫穿耳膜,甲板在重壓的擠迫之下顫抖著發出崩潰般的咯吱聲。

肌肉撕裂的疼痛閃電般竄上神經末梢,全身的骨骼都仿佛在酸軟發抖,八之助緊咬牙關,沒有放手。待揚起的漫天煙塵稍微散去一點之後,他微微睜開緊閉的雙目,剛好捕捉到鶴子一躍而起的身影,也不待餘震徹底平覆,就箭一般朝著兩船的連接之處筆直奔去。

八之助不免楞了一下。

這次鬼兵隊兵分幾路。方才撞上的船,正是總督他們所在的軍艦。

風聲在身邊呼嘯,血氣在胸口翻湧,心臟激烈跳動的砰砰聲在耳膜上被無限放大,幾乎成了這世間唯一剩下的聲音。鶴子踩過不知多少被砍得稀爛的身軀,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跌跌撞撞拼命往前奔跑。

直覺從剛才起就一直掐著神經在腦內拼命尖叫。不詳的預感在心底無限膨脹,手心濕漉漉的全都是汗,連呼吸都跟著不穩起來。

——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。

被這個念頭攫住了所有心神,大腦一片空白。

視野突然毫無預兆地暗了下來。

心底一顫,瞳孔驟縮,鶴子條件反射般地擡起頭。

破開陰灰的雲層,無名的船艦如幽靈一般從上空顯露身形,在甲板上投下龐然陰影,一時遮蔽了所有光芒,如同夜臨。

沿船舷而立的眾多身影整齊得如同毫無生氣的雕塑,漆黑的衣擺在風中烈烈翻飛,金色的錫杖折射出冰冷的光,鬥笠之下的面容如同死水,眼神毫無波瀾得令人毛骨悚然。

——清掃戰場的烏鴉,來了。

鶴子緊緊地盯著迎風站在船首的熟悉身影,視線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膠住了,無論如何都無法移動分毫。

“……鶴子?”身後傳來八之助跟過來的聲音,但他還未來得及湊近,就已被鶴子前所未有的一聲暴喝嚇得釘在了原地。

“別過來!!!”聲音近乎淒厲。

話音未落,沿列站在船舷上的奈落部隊忽然動了。仿佛接收到了看不見的信號,漆黑的烏鴉攜著死神的陰影從上空落了下來。

時間一瞬靜止,八之助下意識地仰頭睜大眼睛,只來得及捕捉到敵人躍入虛空時的身姿,厚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凜冽殺意。

——以及鬥笠的陰影下,為首之人臉上自左額延向右顴骨的猙獰傷疤。

下一瞬,後頸的寒毛齊齊立起,巨大的力道突然從側面襲來,直接將八之助撞了出去。

刺耳的金屬爆音在空氣中遽然炸裂,白熾的火花一閃即逝。鶴子幾乎是瞬間動了起來,閃身揮刀,在千鈞一發之際接下了對方殺意刺骨的一擊。

“我應該說過了,”

手中的刀在顫抖著發出哀鳴,口中都是鐵銹的味道。鶴子擡起眼簾,朧古井無波的眼底似是有覆雜的神色一閃即逝,但很快就恢覆了刀鋒一般冷硬的色澤。

“離吉田松陽的弟子遠一點。”

她幾乎握不住的刀,手臂的肌肉像是要斷掉了一般,恍若有火灼燒。

“要我辭職,你倒是……有種給我發工資啊啊啊!!”呼吸一頓,鶴子手下倏沈,突然爆發,往後一仰直接以頭撞了過去。令人牙酸的悶響乍起,視野一黑,兩人都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。

來不及站穩身形,寒意忽然竄上脊梁,鶴子腳下一頓,猛地扭頭側身。攜著厲風的寒刀直直地擦著自己的脖頸而過,輕而易舉地削斷了束發的緞帶。

倒滑出幾步拉開安全的距離,鶴子直起身,淺褐色的長發隨著動作散落腰間,猩紅的血從脖子間的傷口滲了出來,滴滴答答地砸落在甲板上。

周圍鬼兵隊的隊員都開始努力往這邊突出重圍。

“……這是命令,”她喘了幾口氣,忽視喉嚨間漏風般的雜音,厲喝道,“全員撤退!!!”

此時精疲力竭的鬼兵隊遇上天照院奈落的殺手會落得什麽下場,答案簡直簡單得令人害怕。

“沒用的,”朧拉低笠沿,嗓音低沈,“你們已經哪裏都回不去了。”

背後的奈落在他的指示下散開,朝另一艘火光滾滾的船艦奔去。

“特別是身為罪人的你,”金色的錫杖隨著一聲空靈的脆響觸地,“早已折斷雙翼,無法抵達任何地方。”

朧閉了閉眼,動作卻毫無出家人應有的慈悲,聲音一片冰冷:“不管是過去的罪孽也好,還是上天的制裁也好——”

“你逃不了的,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待機許久的天照院奈落終於可以領雞腿了

不知道為什麽,以前明明很嫌棄的,現在寫起朧卻有種迷之愉悅【咦

其實一直都想說,對於大家的留言真的十分感謝

簡直是我存在的動力_(:з」∠)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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